男女主角分别是谢镜台季晷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弃妇重生,我要坐高台,逆炮灰命谢镜台季晷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夏天尾巴上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他好像知道,为什么谢小姐突然找其他人说话了。她本来就是众人的目光中心,自己同她坐在一起,自然而然地,也就被注意了。柳彧端起茶水,抬高袖袍,把自己的脸沉默挡住。*结束茶宴。谢镜台等兄长一起回府。兄长没坐马车来,他们出门去,谢谨疑惑阿棋和春花秋月怎么都不见了。他正准备问妹妹。但因为旁边一直有人跟着,他没有开口。跟过来的,正是陆权御。谢谨停下,挡住陆权御的脚步和目光,“陆公子还有事?”今日茶会是谢谨买单,但陆权御跟上来。是想找机会和谢镜台孟搭上话。眼下见没有机会,他神色镇静,感叹,“今日和谢兄交谈,许多见解令我茅塞顿开,不知何时有机会,能再次请教碰面。”谢镜台当然发现了陆权御,她低头摩挲着腰间的鞭子,漫不经心的。她没找他报前世仇怨,并不代...
《弃妇重生,我要坐高台,逆炮灰命谢镜台季晷 全集》精彩片段
他好像知道,为什么谢小姐突然找其他人说话了。
她本来就是众人的目光中心,自己同她坐在一起,自然而然地,也就被注意了。
柳彧端起茶水,抬高袖袍,把自己的脸沉默挡住。
*
结束茶宴。
谢镜台等兄长一起回府。
兄长没坐马车来,他们出门去,谢谨疑惑阿棋和春花秋月怎么都不见了。
他正准备问妹妹。
但因为旁边一直有人跟着,他没有开口。
跟过来的,正是陆权御。
谢谨停下,挡住陆权御的脚步和目光,“陆公子还有事?”
今日茶会是谢谨买单,但陆权御跟上来。是想找机会和谢镜台孟搭上话。
眼下见没有机会,他神色镇静,感叹,“今日和谢兄交谈,许多见解令我茅塞顿开,不知何时有机会,能再次请教碰面。”
谢镜台当然发现了陆权御,她低头摩挲着腰间的鞭子,漫不经心的。
她没找他报前世仇怨,并不代表他能在自己跟前阴魂不散地转来转去。
她也不希望兄长同这种人多说两句话。
虽然对方表现得彬彬有礼,谢谨却也莫名地不太喜欢这个陆权御。
“陆公子留步,说不定下次很快就到。”
“小妹还在等我,她不耐烦等人,容易生气。”
陆权御想往那边看一眼,却被谢谨挡了大半。
“好的谢兄。”
楚仪和薄阳也出来了,楚仪扭扭捏捏地过来跟谢镜台告别,“拂拂,过几日我们又能见面,今天我就先走啦?”
她小心地看谢镜台的神情,很明显,好姐妹不太高兴。
薄阳还在原地等她。
谢镜台实在忍不住,“行了,有些人重色轻友,连朋友都不要了,我还能说什么。”
楚仪瘪嘴,“天大的冤枉!”她牵着楚仪的手,触摸自己的胸口,“天地良心啊!”
“那你跟我走?”
楚仪吐了吐舌,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巴巴,“那这个……可能不太行,我跟薄阳约好了,要去一个地方!”
谢镜台把她戳开,“行了,你去吧,什么好地方这么不得了,下次记得告诉我。”
“那是肯定的。”楚仪一边跟谢镜台挥手一边离开。
这个时候,谢镜台也看见春花秋月踮着脚跑到了轿子边。
她又回头,看见阿棋也一脸镇定地回到了兄长身后。
人多眼杂,谢谨扫了阿棋一眼。
阿棋露出个恭敬且心虚的笑容,“公子?”
谢谨没说话,往这边走了几步之后,和谢镜台上了马车。
阿棋和车夫并行坐着。
轿子里面不小,两个小丫鬟乖巧地缩在一角。
小姐不会怪罪他们。
公子却不一定。
“去做了什么好事?”
果然,谢谨发问了。
春花秋月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,张张嘴还没说话。
谢镜台就说,“应该是去揍人了。”
谢谨的神情还算镇定,果然不是什么好事。
“谁家的?”今天这场子,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揍的。
春花忙道,“是那个陆公子的混蛋小厮嘞!”
“公子放心,他不知道是奴婢们做的!”
谢谨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为什么。
“下不为例。”
“这里人太多,不要以为不出声,就能把别人当蠢货。”
“凡事多为小姐考虑,不要自以为是,招惹麻烦。”
谢谨严肃的神情让两个丫鬟坐直了身子,脑袋垂得低低的,“是!”
谢镜台觑着兄长严肃的神情,她扑哧笑出声,“好了,哥哥,你吓到她们了!”
谢谨本来就不是苛刻的人,被谢镜台这一笑,一下弄得破功。
春花秋月瞬间抬起头来惊讶看他,他叹口气,“你呀,就惯着她们吧!”
容娘住在明珠院西侧,单独僻出来的一处。
谢槐珠过去的时候,那边灯还没有灭。
他刚要去敲门时,得到传话,小公子回来了的容娘,正把那金枝缠玉的玉佩,在腰上比了又比,依依不舍地取下来。
抬手揉了下眼,便拿着玉佩往外走。
不知道大小姐发什么疯,送个玉佩而已,虽然这玉佩看着就价值连城,但至于一路上让那丫头嚷嚷得人尽皆知么?
跟在谢镜台身边,什么好东西没见过。
自己才是没见过这种好东西。
现在要拿去找谢槐珠,谢槐珠若是不要,她也不能留下来,必须送回去。
这两姐弟,都要强的性子。稍微帮人做点事,不要太轻松。
容娘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谢镜台。
就听见了敲门声,“奶娘,您睡了吗?我是谢槐珠。”
容娘立刻把玉佩拿起,一低头再抬头,眼里带着泪光也,揉了下眼,就变得更加通红。转而用帕子擦了个干净。
紧跟着满面笑容轻步走过去,一把拉开门,“小公子,您怎么晚了,是找奴婢有什么事吗?”
谢槐珠看见容娘的笑脸,他本来是想问谢镜台过来的事情,这会儿就下意识把糕点提起来,“您早上不是说胃口不佳,我就买了些会宴楼的糕点。”
容娘忍不住擦了下眼,“小公子真是有心了……奴婢区区一贱身,何德何能让小公子这般挂在心上。”
她忙让谢槐珠进来坐下,接过糕点放到桌上。
生怕刚刚开门的时候背光,谢槐珠没看见她精心准备的通红的眼睛和泪光。
谢槐珠当然看见了,他坐下来忙说,“奶娘,您别哭啊!您对我这么好,从小就照顾我,买东西就是顺手的事。”
“晚上哭了对眼睛不好,这也没什么好感动的,小事一桩,竟让您感动成这样。您快看,您眼睛都哭红了。”
容娘:“……”
她本正要擦泪,顺势拿出玉佩,引出今日之事。
结果此刻听到谢槐珠这话,顿时眼泪都不知道该不该掉了。
她气得牙痒痒,看着谢槐珠,直接说,“对了公子,今日小姐来了。”
“这是小姐送的玉佩给您。”
谢槐珠这才想起,他本来过来这里还有什么原因。
“谢镜台来这里做什么?而且,她怎么把我的丫鬟全赶走了?”谢槐珠皱眉,显然有点不太高兴。
容娘深深地叹了口气,“那群丫鬟们躲懒,活儿都没干完,就歇下来了。”
“还用了您房间里的…盘子。”
“她们打扫您屋子的时候,看那盘子特别,当然也不敢乱动,可那果子放您房间里,您许久没吃完,估计她们是怕坏了,于是就——”容娘又叹了口气,“小公子,您这可不能怪大小姐,是那几个丫头们没规矩。”
“年纪小,就应该去那干不好活儿就吃不饱饭的偏僻地方长长见识。”
“只是她们几个,笨手笨脚的,力气也不大,看来是会一直饿肚子了。”
谢槐珠没去过庄子,但这么一听,就觉得那里不好过。
他从容娘这话里,没听出小丫鬟有哪里不对,“谢镜台怎么这么不讲道理,这也太小题大做了!”
“那果子我确实没吃完。”
因为是阿爹差人送的,他舍不得吃。
但本来送过来就路途不远,那种果子应该也容易坏,谢槐珠没有怎么注意到底坏没坏。
不给丫鬟们吃掉,浪费了也很可惜。
容娘哎哟一声,忙不迭说,“小公子,您可不能这样说,大小姐是您的姐姐,她想怎么管你都是应该的。”
“大小姐还说。”
“您不想让她管,她……”
“她什么?”
容娘拉住谢槐珠的袖子,安抚道,“哎呀,瞧我这张笨嘴,胡说八道。”
“小姐今日才从寺里回来,可能是想夫人了。”
“您今日出门,撞见大小姐了吗?”
谢槐珠本来想追问谢镜台说了什么的,结果听容娘这么一说,就想起今天谢镜台哭的事。
他心想,谢镜台确实心情不好。遇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吓到了。
不过这个没必要跟奶娘说,于是他只皱眉凝思,“那倒是。”
往常容娘要是这样一卖关子,谢槐珠一定会跟着她的话头走,紧跟着就追问,谢镜台究竟说了什么。
觉得谢镜台又把母亲死去的事盖在他身上,让谢槐珠心里的刺长得更深一些。
容娘没想到谢槐珠这回直接来了个“那倒是。”
她话就有些卡不下去了。
怎么回事?
怎么感觉,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脱离了掌控。
容娘咬咬牙,她左右也只是上一些眼药而已。
“所以到底还是撞见您了。”
“你们一母同胞,大小姐恐怕是有点心结,那几个丫头本就做了错事,大小姐心情顺畅就好了。”
“大小姐还说,她是长姐,偏要管你呢。”容娘继续瞅着谢槐珠的神情说。
谢槐珠这回顿时冷哼一声,“谁要她管!”
“谢镜台做梦!”
谢槐珠的不满和叛逆和从前一模一样,容娘这才又更加真情实感地笑了起来,“小公子又尽说些胡话。”
谢槐珠拉不下这个脸,他想了想,谢镜台今天哭,他是出于君子礼仪,让让她这个女流之辈。
根本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姐姐什么的。
她小时候就不找自己,还总和别人家的弟弟一起玩。
想到这里,谢槐珠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紧绷了。
她一定很想让别人做她的弟弟。
谢槐珠转头,“奶娘,我过些天,就让那几个丫头回来。”
容娘愣了下,“为何要过几天?”
谢镜台今日来他院子里逞了威风,但却在自己面前丢了脸。
要是她又来自己面前哭怎么办?
谢槐珠这话当然不好跟容娘说,于是他道,“大哥若是知道这几个奴婢的做法,恐怕也会生气。”
“我不想闹到大哥跟前去。”
容娘听了这话,毫无怀疑,她心里反倒小小一惊,自己有点得意忘形。
大公子,可不是会容忍这种的。
想起大公子那看似病弱的身影,含笑却意味不明的眸子。
她自己何曾不是,一直在走钢丝。
若不是那边给的钱实在多,而谢家这边十分信任她,她也是万万不敢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的。
可是有的事一旦做了,尝到了甜头,就没有回头路。
问水业胸口起伏,还想要说点什么,谢镜台就倒了一杯茶递过去,“师父,还未做自我介绍,小女谢镜台。”
“这是拜师茶,您请喝。”
谢镜台站了起来,双手奉茶,礼数周全。
于是问水业那股气,逐渐地平息了下来。
算了,跟个小丫头计较这些做什么。
左右自己的确欠她一条命,这地方也不错,而且这后院安静,无人察觉他,做个悠闲师父也不错。
而且嘴这么厉害的小娘子,脑子总也不会笨到哪里去才对。
问水业满是油水的手伸过去,接过了这杯拜师茶,慢吞吞地喝了下去。说真的,这小娘子年纪轻轻,那样果断地解决了那些贼人,问水业还是很满意这点。
贼人实在歹毒,平白那样多人的性命,可恨。
“行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谢镜台回头看其他几人,“你们出去吧。”
春花秋月她们对视一眼,跟着司十八一并退出院落。
“你还不走,难道今日就要学?”
“不是,只是从话本子上,看见了一些厉害的药,徒儿好奇,难得有了师父,所以想问问。”
问水业哦了一声,对她说什么难得有师父这话表示满意。
他勉强放下嘴边的鸡腿,“想问什么,说吧。”
“师父能不能给徒儿讲一些蛊毒的东西,比如什么可以让人精神恍惚的,让人性情大变,或者身子垮掉的蛊毒。”
这不开口也就算了,一开口就是这种吓人的东西。
问水业刹那间看向面前的小徒弟,面容精致水灵,穿得漂漂亮亮的,“这种东西,可是大齐的禁忌…小丫头,你不会不知道吧?”
谢镜台眨了眨眼睛,“我知道啊,就是因为知道但又好奇,所以才不问旁人,就问我师父。”
“而且我师父一看就是什么都懂的江湖高人,深藏不露,给徒儿解释这点小小的疑惑,肯定不在话下。”
“咳,那是当然。”问水业下意识应了一句,应了之后又觉得不对劲。
小娘子小小年纪两副面孔,刚那会儿怎么威逼利诱诓他的,现在开始哄他了。
但他却天生就吃这一套。
都夸到这份儿上了,他能说不知道吗?
“蛊毒大都来自南宁,你说的这几种情况,只要一种蛊虫,就可以满足条件。此蛊名曰燃烬,起初会让人性情慢慢变化,但身体毫无问题,所谓盛极而衰,燃烧殆尽,掏空身体的同时,精神变得恍惚。”
“中了这种蛊的人,并不一定是死于身体被掏空,有时候脑子不好了,在各种事情上都可能让他死得快。”
“那应该怎么办?”
“如果是有人中了这个蛊虫,师父你能看出来吗?”
问水业说,“小丫头,真是从话本子里看到的。还是有人已经中招了。”
“那倒没有。作为师父,难道不应该欣喜于徒儿的求知若渴吗?”
问水业伸手摸了摸胡子,“那是别人,不是老夫。”
“我巴不得你一个问题都不问,这样就松快了。”
谢镜台沉默。
问水业见状又嘿嘿一笑,“如果有人中了这个蛊虫,是没那么容易看出来的。因为他起初的症状跟风寒相似。人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了,谁会想到别的东西。”
“再说洛京这天气要死不活的,生病也是很容易的事。”
他这么说着,故意想看谢镜台的失落。
“别人看不出来,师父一定有妙方,是吗?”谢镜台手托着下巴,专注地看着面前人。
问水业顿时撇了撇嘴,“一点都不配合。”
“算了,有一方药,可以让人生大汗,汗液入水溶金,便是蛊虫。”
“哎呀哎呀,跟你讲这些可没意思啦,感觉肚子又饿了。”
“村里西北一处石井下,有师父我藏的秘籍,你有空让人去取了。自己研究。”
“懂不懂什么叫自学成才,话说多了,很损耗精气神的。”
谢镜台识趣地站起身来,她叫了一声,门外就有个机灵的小仆进来了,“师父,往后他伺候您,鸡腿管够。”
“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。”
问水业挥了挥油腻的爪子,巴不得她赶紧走。
*
谢镜台出门,春花秋月还等着她,司十八已经走了。谢镜台让秋月去寻司十八,找机会去般若寺附近那个村庄,拿回问水业的药书。
然后她带着春花往谢槐珠的住处走。
刚开始往那边走的时候,春花还以为走错了方向。
“小姐,您是要去小公子那边吗?小公子已经出门嘞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谢镜台和幼弟谢槐珠,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合的。
虽然因为阿娘去世,谢镜台很难过。
兄长告诉她,血崩是意外。是谁不想发生的事。
在阿娘怀着幼弟的时候,总是爱围着阿娘转的谢镜台,还总是去摸阿娘的肚子,弟弟踢肚子的时候,她就在阿娘的逗弄下好奇得咯咯笑。
探亲回来的阿爹,把她抱在腿上守着娘亲,“不是说要取名字。”
“你娘嫌弃我是大老粗,取不出好名字,哎呀喂,我要是取出什么安国呀,兴邦啊这样的名字,阿爹就得睡地板咯。”
“这可怎么办啊,拂拂如今被长兄带得识几个大字儿了?来给弟弟取名字好不好?”
小谢镜台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,看了看阿娘圆溜溜的肚子,阿娘皮肤白皙,如丝绸一般。
扭头就去翻箱倒柜,从箱子里,用小小的手仔细捧出了一颗外祖家送来的珍珠。
再兴奋地跑回去递给阿爹看,“名字,弟弟的。”
怀珠。
算命先生说,缺木,于是补名槐珠。
后来母亲去世,幼弟慢慢长大,谢镜台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,都会给谢槐珠送一份过去。
但是有时候会被送回来,有时候则是谢槐珠的奶娘上门来请罪,说小公子不喜欢那些,扔进塘子里了,说小姐不要生气。
谢镜台想去找弟弟玩,结果到的时候,谢槐珠却不在。
奶娘说谢槐珠先前在外面玩儿累了,回来吃了东西就睡着了。小孩子长身体,小公子幼时便不足,睡眠的充足很重要。
于是谢镜台就只好去外面找别人,找别的乐子,楚仪也有个弟弟,每次一见着她,就甜甜地叫谢姐姐。
她本来年纪也不大,找几回找不着人,就气馁了。于是她跟谢槐珠不亲近起来。
谢镜台在这边忙活了许久,把这一味药理摘好,又辨认了一些别的药材。
这才结束今日在问水业这里的学习。
接下来就是等容娘回来。
不过谢镜台不打算干等。
谢槐珠在家中先生教导后,便总是出去跟人一起窜。
他的那几个朋友,谢镜台也很清楚。
以谢槐珠的身份,总会有许多人来讨好他和他交好。同一身份高低的,年龄相仿,就更容易认识。
谢槐珠就成日里和他们聚到一块儿。一群公子哥儿吃喝玩乐,把洛京城不少地方估计都摸了个干净。
谢镜台打听到谢槐珠现在在的地方,果然是望江楼,她带着春花秋月出了门。
望江楼分两岸,中间隔着一条江,两岸一岸芙蓉香,一岸富贵乡。前者是花楼,后者是达官显贵们吃饭聚宴玩趣之所。
谢镜台戴着幕篱,门口的人都将她认了出来,赶忙恭敬地引着谢镜台往里走。
谢镜台之前也没少来这里,出手阔绰。
“小姐还是要之前的包间么?”
“见到我们家小公子了么?”春花问。
引路的奴才听见这话讶然,之前这位贵人倒是没找过她弟弟。
楼里地盘大,楼层也多。
“谢小公子在的,要奴引您去寻小公子吗?”
“小公子现下正在同明公子,宋公子他们斗蛐蛐。”
“不用,安排一个合适的包间。”
“好的贵人。您跟我来,今日还是喝云雾茶,花折鹅糕么?”
“可以。”
安排的包间,正好能往下看见这群公子哥。
谢槐珠穿一身月银色绣金丝袍子,在一群人中,倒是抢眼。
他们一共四个人。
明府小公子明长欢,念安伯府家的公子宋秦,皇后母家唐家三爷的儿子唐瑜。
只看一眼,谢镜台都要赞叹一句,谢槐珠还真会“交”朋友。
这些人,一个的姐姐跟她不对付。
一个的长辈跟他们的姑姑,贵妃娘娘绝不对付。
少年人手攥成拳头,脑袋都要埋进去看那蛐蛐,那嗓子都快要叫劈。
谢槐珠和其他几人比起来,性子还算是内敛的。
他克制地抓着蟋蟀盆,声音也呼得小。
“我赢了我赢了,承让承让,我的黑霸王果然厉害!”明长欢一声欢呼,在其他几人耷拉下来的表情下,收走了桌上的筹码。
他兴冲冲,“你们还敢不敢再来一轮。”
“来就来!谁怕谁!”
“就是,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。”
“你呢谢槐珠?”
“可以。”
于是几个少年又一局一局重开。
谢镜台喝了一口云雾茶,就静静地看着。
倒是春花渐渐地品出不对味儿来,她叉腰骂道,“小姐,怎么每次都是他们几个赢。少爷都快要输成秃子了!”
的确,刚刚几轮下来,多是明长欢赢。
宋秦和唐瑜也各赢了一次两次。
又一局终落,明长欢大喊着一声承让了。
高高兴兴地收筹码。
“我……我筹码都输光了,算了吧,我看你们几个玩。”谢槐珠这时候终于提出。
他还有几分懊恼,前些天玩的时候,就是纯玩儿来着,突然大家就都开始要起筹码来了。
大家兴致这么高,他也不想扫兴,所以还是参加进来了。
谁知道自己运气这样不好,这蛐蛐也笨,他这个月的月例输出去大半了。
他的月例,很丰厚的,输了也心疼。
谢槐珠甚至有几分心虚,兄长不拘他跟这几人一起玩儿。
但让他要懂得克制和分辨。
可谢槐珠却觉得他们挺真心的,聊天玩乐的时候,都很投趣。
就是有时候太热情,谢槐珠有点拒绝不了。
唐瑜听见谢槐珠拒绝,就一把搂住谢槐珠的肩膀,“哎呀,多大点事!玩儿嘛继续!明长欢这个混账东西赢太多,我们兄弟几个,怎么能放他蹦跶回家!”
“就是,我可以借你筹码啊!”宋秦也附和。
明长欢就笑着看他们,一脸得意,“这不怪我啊!”
谢槐珠继续摇头,“算了。不玩,我看你们。”
“谢槐珠,你不对劲啊,你月例可不少啊,就这么一点气概都没有,就不想赢回来了?”
谢槐珠,“手气不好。你们玩。”
他拒绝多次,其他几人的脸色到底是变得难看了起来。
装模作样地继续玩了两把,这回唐瑜和宋秦都赢了。
他们嚷嚷着明长欢好运到头,叫谢槐珠这下来。
谢槐珠仍旧坚持自己的主张,安静在一侧,不用自己的蛐蛐儿参加,他看得也津津有味。
却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脸色是更不好了。
又胡乱来了两局,就叫散了。
他们要去唐瑜家的场子打马球,三个人勾肩搭背地问谢槐珠要不要去。
谢槐珠敏感,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拒绝让他们不高兴了。
别说他,春花秋月看着,都觉得,“小公子怎么不很聪明的样子啊小姐!”
“什么狐朋狗友,他们几个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,显得小公子是个外人。”
谢镜台静静地看着,听见丫头们话,也只是笑了笑。
她反倒觉得,谢槐珠没那么蠢,还挺有原则。
不蠢,但也不聪明。
谢槐珠这会儿根本没觉得其他三个人态度不对。他也觉得没错。
他只是自责,自己引得他们几个人都不开心。
月例他还有一半,在府里,不过这种的话,算赌了。
这不太好。
谢槐珠摇头,自己去的话,马球技术也不好,估计也会扫兴。
所以他拒绝了。
唐瑜和宋秦这下是真不高兴了,“真是的,谢槐珠。”
明长欢却是仍旧对谢槐珠露出安抚的笑脸,只是语气几分可惜,“好吧,那我们就先走了。改日再约。”
谢槐珠唇角也扯出点腼腆笑容,“好。”
等其他几人走了之后,谢镜台朝着谢槐珠的脑袋,严严实实砸了一块糕点。
呆呆站在原地的谢槐珠立刻捂着头“哎哟”了一声,他咬牙抬头看,看见少女嚣张得意的脸时,脸色变了个五花八门。
谢镜台在这里做什么?!还拿东西砸人!
“啧啧,窝里横!”
只不过之前打的赌,她单方面认为作数。
所以谢镜台还是把小厮送了过去到谢槐珠身边。
这个小厮是谢镜台亲自挑的,原是杂耍的伶人,脑筋活络,手脚利索,长得也是赏心悦目。
原是要被卖进倌楼里的,被谢镜台看中买了个回来。
小厮磕头磕得砰砰响,“小的一定好好照顾公子,小姐公子的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!”
“行了,名字你就叫小公子赐给你。”
“你过去,只需要听小公子的,其他人都骑不到你头上来,知道吗?”谢镜台提点他。
小厮一张讨喜的白净脸,眼睛灵动,声音轻快,“奴知道!”
转头就去找谢槐珠了。
明珠院这两日都很安静,谢槐珠的小厮阿正,上次被逼着在望江楼玩了整整七日条子,不吃不喝。
根本还没到七日,他就险些死掉。
他再也不想玩儿这些东西了。
他早知大小姐想要把他从小公子身边带开,可离了小公子,哪里还没有这样舒坦的大户人家。
这几日他把头缩成鹌鹑,做事认真,再不敢玩忽职守。
因为容娘就是前车之鉴。
他听说,容娘被赶出府去,原本那么光鲜亮丽的侯府奶娘,现在却不过是一个成天在找儿子的疯婆子。
这定然是府里的哪个主子做的。
不得不让人绷紧了后颈皮。
新小厮一来,就撞上了守门的阿正,小公子最近几日都没有出门。
他也不敢自己再私自跑出去。
突然见一个长得不赖的,满腔干劲的奴才自报家门,说是大小姐让他来找小公子赐名,阿正差点昏过去。
他怒斥,“你个奴才有没有眼色!我才是小公子的小厮!小公子现在不想见人,你不准进去!”
果然,自己的地位也要被取代了。
新小厮看他一眼,展示了一番杂耍人的灵活走位,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直接就避过了他。
飞快跑去找小公子了。
阿正抓不住滑不溜秋的他,尖叫着在后面追,但偏还追不上。
等他赶上,新小厮已经得了谢槐珠的允许进书房去。
砰地一下把门甩他脸上。
阿正也不敢再聒噪。这些时日,小公子脾性也变得沉稳了些。
新小厮自报家门后,谢槐珠看他半晌,谢槐珠心想果然是他那个姐姐会挑的人。因为这小厮长相很不错。
谢槐珠赐名“阿揽。”
阿揽磕头又是一阵,简直充满了和春花秋月她们那样活泼的干劲儿。
谢槐珠都有些不自在。
这些天,他都没有和谢镜台碰面。
他知道,她一定对自己的做法很失望的。
那些东西,她肯定也丢掉了。
阿揽察言观色,立刻就问小公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开心。
他可以唱戏逗乐子的。
谢槐珠被他这样充沛的精力感染,还真忍不住笑出声来,“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。”
这小厮嘴快,话都挑重点说,所以他才来,谢槐珠就知道他到底怎么来的。
谢槐珠正色,“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卖唱的地方,若你喜欢就好。不喜欢做的事,没必要来费尽心思讨好我。”
阿揽重重点头,声音清脆,“好的小公子!”
谢槐珠犹豫了下,紧跟着又说,“所以你来了有些时日了,还在她……我阿姐,”谢槐珠脸有点红,“跟着她院子里的小厮学了规矩?”
“是的啊小公子!春花秋月姐姐他们对奴都可好了!”
“规矩也不难学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,在她们院子里看见,一篮子的玩具?”谢槐珠问都问了,他咬牙一鼓作气。
谢丝兰很吃惊谢镜台做的事。
她倒还真不知道她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冷宫一趟,“你去那地方做什么?实在晦气。”
“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家,胆子也忒大了些。”
“所以说,你救下了那孩子?”
谢镜台其实在回来的路上,一直在想自己做得对不对?
她留下那个孩子对不对。毕竟对方死了才是一劳永逸的事。
她要的是,小表弟永远被人宠爱,安全快乐地长大。
而不是失了母亲,被驱逐出宫。
可是姑姑很受宠,是什么样的情况,会让姑姑失了宠,而小表弟失了庇佑。再因为那谶言,被皇帝赶出宫,安置去荒芜的行宫。
那孩子虽然现在已经显露他那样古怪的能力,但还没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。
他也没有成为,能指鹿为马的小锦鲤。
而只是冷宫深处,一个朝不保夕的小皇子。
就算小表弟的事情,可能跟那孩子有关。
但姑姑之后又是怎么一回事还尚且不清楚。
所以谢镜台暂且打算把人留下来。
“对,本来是因为他冲撞到姑姑,心头有几分火气的。”
“但感觉又实在可怜。”
谢丝兰也是才知道那小孩有那么悲惨的身世。
竟也是陛下的孩子。
只不过陛下并不当一回事,他恐怕也就甚至还不如奴才。
更何况他母亲已经死了,一个宫女而已,家里又还有什么家人能帮他离开冷宫。
“救了就救了。”
“姑姑也怪你,只是怕你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“不怕的姑姑,说不定,还并不是不干净的东西,毕竟他口舌灵验,到时候让他说点讨巧的东西,也管用。”
谢丝兰心里的担忧,顿时被谢镜台这无厘头的话打断了,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“果然还是小孩子,想得倒是美。”
谢丝兰又看着谢镜台这副模样,忽而想起,“说起来,拂拂年纪也不小了,你兄长也是。若是母亲在的人家,恐怕这时候,就已经在帮孩子相看人家了。”
“拂拂有什么心上人没有?”
谢镜台没想到回来提醒姑姑一句,还能提到这个话题上来。
她微微一愣,紧跟着笑,“姑姑在说什么,难得来看您,您就想把我泼出去了。实在让人难过。”
谢丝兰,“我就问一句。”
“毕竟这英俊男子,好家世好门第的,在洛京也是紧俏。”
“没有。”谢镜台回答得很干脆。
“那有没有喜欢你的?”谢丝兰忍不住八卦自己这个侄女。
谢镜台无奈,“姑姑倒不如问,讨厌我的有没有。”
算起来,讨厌她的真不少。
谢镜台幼时也不是没有玩得好的其他玩伴。
竹马有,死对头有。
更多的是因为明怜衣看不惯她的。
毕竟在许多场合,谢镜台都总要和那不争不抢的清纯莲花争抢。
显得她相当霸道嚣张。名声大,但未必是好名声。
谢丝兰也不多说了,看谢镜台不太想谈这个问题的样子。
等到兄长回来,她也要跟他说说孩子们的这些事。
没有母亲来陪伴操持,恐怕侄子侄女有些东西都不懂。
再加上他们的身份,一不小心付出真心的话,就容易被人利用。
谢镜台告别贵妃出宫,宫道上传来整齐步伐声,她和秋月下意识停了下来。
不远处一列人黑赤衣袍,腰佩六棱印牌,正是宫中亲属于皇帝的赤锦卫。
专属于皇上统领,不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。
为首的青年身形高大壮莽,不似洛京从文男子惯有的修长单薄气质。
“思己,住嘴。”
小厮的话没说完,就被主子低斥了一声。
小厮察觉不对,立时抬头。
只见那不远处,站着一位戴幕篱的小娘子,梅色襦裙,淡青半臂,娉婷婀娜,立在前方,在这肃穆佛殿中十分明艳。
谢镜台在刚刚听见那小厮声音的时候,就意识到来者是谁。
紧跟着的一句话,更是让她确定。
昨夜贼寇的事情没发生,所以她也没有遇见陆权御。
但有些人,总是要对上的。
此番路窄。
谢镜台呼吸一窒,前世种种折磨纠缠,尖言毒语,犹在耳侧。
被无情地掼落在地,被痛斥心肠歹毒,一句自作孽。
让谢镜台便想让今日之窄路,成为陆权御的黄泉路。
他们两个人而已,而自己还有不少侍卫。
陆家袭下来的爵位,现在早已经没多少价值。
甚至陆家此刻捉襟见肘。唯一还让陆家有存在感的,就是陆权御的才名还有容貌。
所以陆权御必须振兴门楣,金榜题名。
只不过现下不过会试才结束没多久。
估摸着结果也快要出了。
但是上辈子秋闱的解元是她的哥哥。
可来年三月,高中榜首的却是陆权御。
谢镜台那时候疯狂迷恋追逐着陆权御,甚至不知道哥哥发生了什么。
谢镜台抬头,隔着幕篱的皂纱看过去,只见比前世她死时年轻许多的青年。
头戴素发冠,一袭丁香褐襕袍,含情桃花眼,向人看来时,平白便温柔含情。
她见过的男子不少,怎么就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,一头栽了进去。现在想来,谢镜台都觉得自己疯了。
谢镜台在看对方时,陆权御也在看这边。
不过只一息,便让开路,“还请小姐先行。”
彬彬有礼,端方君子的模样。
本来见那人没眼色往这边看,秋月顿时在旁边一叉腰瞪眼,怒气冲冲地瞪那主仆二人。
知晓是陌生娘子,还盯着看,好没礼貌。
她刚想牵着小姐往外走,却又见对方识趣让开。
秋月哼了一声,正要跟小姐说什么,谢镜台却就径直从那两人身边走过。
原以为小姐会说两句什么,然后秋月预备骂两句的,这会儿也无处施展。
她匆忙跟上谢镜台,“小姐,你等等奴婢呀!”
春花已经在轿子上铺好软毛垫子,见谢镜台来,她忙不迭把谢镜台扶上去。
看见秋月在后面跑,她忍不住批评,“秋月,你冒冒失失,给小姐丢脸嘞!”
秋月哎呀一声,自个儿爬了上去。
她小心瞥了一眼戴着幕篱的谢镜台,然后跟春花说,“刚刚有登徒子的盯着小姐看!那个小厮,一眨不眨眼的。”
春花“啊”了一声,也立刻生气,“那你有没有把他眼睛挖下来?”
秋月吃惊瞪她一眼,像是惊讶她一张有温度的小嘴,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。
她耸肩,“没有,小姐走了,我追半天呢。”
秋月忍不住又看一眼谢镜台,她性子直接,“小姐,您是不是心情不大好?”
“这会儿雨停了,但是路还有点糟糕。”她还记得谢镜台昨夜说不爱下暴雨。
虽然小姐之前从没说过。也没这个习惯。
不过小姐多再多新习惯,她也是会一一记得的。
对于别人的冒犯,小姐可不会一声不吭。
从刚刚撞见陆权御之后,一直到两个小丫鬟嘀咕半天,谢镜台都没有说一个字,她连幕篱都没有取下来。
因为生怕自己在某一个不断回想到前世的间隙,她脸上会控制不住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。
然而重来一次,报复陆权御从来不是她首要的目的。
他直接死了,那也太干脆。
马车轱辘辘地开始往山下走,约莫要走上一个半时辰,但因为雨天,路不好走,可能时间会更多。
这条山路谢镜台走过许多次,从前每一次来这里上香,都慢来慢回。
可从未有过这样归心似箭。
她想赶紧回去,见一见自己的家人。
*
寺庙,陆权御上过香,和小厮往外走。
本来洛京有大相国寺,香客如云,但他的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,这般若寺很灵。
虽然才结束秋闱,但陆权御却已被催着来给神佛上香。
小厮又忍不住在旁边说,“公子,刚那小娘子好生失礼,您好心让她先行,她竟一言不发。”
陆权御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,衣服是千柳丝,流光细腻,一匹便价值不菲。
这布料也就洛京有,所以对方应当是洛京人。
他又想起刚刚小厮念叨的,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,下一秒就撞见了陌生小姐,心念微动。
但刚刚在门口停留,莫名的,陆权御有种感觉,对方的目光好像在自己脸上停留了许久。那种感觉算不得友善。
说不上来为什么,但陆权御却好奇对方幕篱下的面容。
陆权御没吭声,小厮还想说点什么,却看见自家公子的脸色,立刻也停了话安静下来。
这时有僧人匆匆从外跑来,身后跟着一两名官兵。
“住持住持!”慌慌张张的模样。
住持忙从里出来,看着官兵,一脸茫然,“这是?”
“我等接到报官,菩提寺附近有一村落为歹人所屠,特来向住持问询一些事情。”
带路的僧人脸色发白,显然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。
而住持听见这话,瞬间也是身形一震,紧跟着闭上眼,佛珠滚动,哀念一句,“罪过罪过,阿弥陀佛。”
官兵扭头看见陆权御,便也道,“这里的香客,我们也会一并问询,还请留待片刻。”
陆权御听见屠村的消息也有些震撼,“那是自然。”
小厮却关注到,“什、什么离这寺庙很近,这也太吓人了!我们昨夜可住在这寺庙里,歹人没有进来吧?”那等穷凶极恶之徒,若是进来,他们可都会没命。
“官爷,那些贼人抓到了吗?”
“我家公子可是陆……”
“闭嘴!”小厮再被呵斥,小厮本想说陆权御的身份,如果世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,他们怎么担待得起。
但陆权御这声呵斥来得又急又利,小厮瞬间不敢再吭声一句。
看见主子冷沉到有几分戾气的脸色,他甚至不自觉打了个颤子。
他犯了公子的大忌,公子出门在外,并不想让许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。
侯府没落,在洛京城内,若不是公子才名了得,陆府被提起时甚至无人知晓。如今出了城,这些士兵恐怕根本就不知道。
陆权御克制住自己看这蠢奴的目光,恢复平静才回头,“在下定然知无不言。”
他面容平静下来,但怒火中烧。
忽然又想起之前见到那女子。
气质不凡,身份恐怕也不低。
如果自己有对方的身份,这些官兵都要恭敬十足,而不是通达下令,让他等着。
容娘脸上笑容尴尬,“大小姐……”
一个眼色,秋月就抬脚过去,把东西从容娘手里抢过来。
掀开盖在上面的帘布,秋月差点把东西扔出去,“容妈妈!这东西这么脏了!还有那莲花池淤泥的肥臭味!你竟也敢拿到小姐面前来!”
容娘瞬间苦了脸,无奈地看向谢镜台,“大小姐,这、您知道,那些东西,都被小公子不小心丢到池子里了……”
“在那里面水泡着,从水里捞出来,实在不容易……”
谢镜台看着这老奴装模作样的脸,“东西都收齐了?”
容娘看尽是这大丫鬟在看,谢镜台甚至没有兴致瞧一眼。
毕竟那么久的东西了,谢镜台怎么真可能叫谢槐珠就这么送过来。
她心下稍定。
听见这话脸上也只是露出为难脸色,“大小姐……这,您知道,这是收不齐的。”
“收不齐?谢槐珠丢了那么多东西进去?”
容娘,“小公子幼时玩具多,也怪奴婢,总爱抱着小公子到处走,那莲花池莲花好看,又向阳,天气好。一不小心就……”
“哦?我怎么记得,你当时是说,小公子是不喜欢。”
“因为不喜欢我这个姐姐送的东西,所以才把他们丢掉了。”
容娘尴尬,“小公子小,那时候不懂事。”
“好一个小公子小不懂事。”
春花刹那一声怒斥,冲上去一脚把人踹跪在地,容娘一声尖锐的惨叫。
“大胆刁奴!还不跪下!”
“左哄右骗,挑拨主子们的关系!”
“活该拖出去乱棍打死!”
明明说得好好儿的,谢镜台骤然发难。
容娘跪伏在地,脸上尽是茫然惊诧,“大小姐!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!”
“奴婢冤枉!奴婢是小公子的奶娘,自小公子出世,就劳心劳力的照顾小公子!”
“大小姐怎么能给奴婢安上这般罪名!”
“奴婢实在承受不起!”
容娘顿时呼天抢地,大声地哭了起来。
秋月简直想把她那张嘴给撕烂,“我呸!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账!这些东西这么破旧,不是你胆大包天,私吞之后带回了家!”
“昨夜你这老奴在那莲花池边做了什么,我们都看着呢!”
容娘听见这话,连动作停都没停一下。
她大声哭嚎,自己对谢府的忠心天地可鉴。
更不可能会做这种挑拨姐弟的事。
一说,就全是其他人的污蔑。
抵死不认账。
秋月数着篮子里那一桩桩东西,这些东西送过去的太久了,那时候她年纪也还不大。
想这件事情简直绞尽脑汁。生怕自己写错了,但是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写错。
这些玩意儿的确是小姐曾经送过去的,甚至这奴才心虚。
还能特意回去一趟找到。
那些东西出于什么情况下谢镜台想起来送给弟弟,早已经记不太清楚。
但是这些东西却没有一样,到了谢槐珠手中。
无论是谁想通了这其中关窍,都得气死。
容娘磕头磕得额头青紫,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。
她明明已经很小心。
但是如果她们真的看到了,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,那就是自己根本就是被监视了。
但既然没有被抓现成,她就抵死不能承认这件事。
她心头一狠。
继续哀哭,“大小姐若非要将奴婢带着小公子,不小心把东西丢进池子里这件事,扭曲成是奴婢故意私吞。”
“奴婢的阿娘是小姐的乳母,我们一家对小姐公子忠心耿耿。”
“那奴婢也别无他法,若小姐实在这样认为,容娘只有一死以证清白!”
可她囚于方寸之地,对此一无所知,只知道争风吃醋,后来被陆权御软禁起来。
什么也做不了。
“你过来。”在谢槐珠喋喋不休的警惕状态下,谢镜台这才开口。
声音沙哑,还带着鼻音,听上去可怜极了,她声音本来也软,皮相也很蛊惑人。
谢槐珠:“我才不!”
谢镜台只是看着他,沉默不语,只掉眼泪。
春花秋月着急,“小公子你就过去呗!难道小姐还能吃了你不成!”
谢槐珠如临大敌,他不过去,却也在谢镜台这副模样下走不动道。
笑话,他才不是胆小鬼,他倒要看看谢镜台想做什么?!
于是谢槐珠磨磨蹭蹭地,最终走了过去。
下一瞬,谢镜台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谢槐珠顿时差点跳起来,他以为谢镜台的手放他脖子上,是想要掐他一把呢。
然而谢镜台却只是静静地用力地抱着他。
有一颗泪水不小心滚落脖颈,烫得谢槐珠手忙脚乱起来。
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,不知道谢镜台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。
每一年,谢镜台这几日去般若寺上香回来,他都尽可能地避开她。
因为这个时候,谢镜台心情定然不好。
奶娘说,谢镜台也绝不想见到他。
谢槐珠知道为什么,是因为母亲的事。
因为母亲生了他不久后就去世了。
在谢镜台看来,一定是因为自己夺走了母亲的性命。
奶娘总是这样说。
一直以来,谢槐珠都做得很好。
但是他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和姐姐这么亲近,他甚至能嗅见谢镜台身上的胭脂香气,淡淡的。
谢槐珠心慌意乱的,僵硬地站在原地,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。
“小公子,你脸好红嘞!”春花不合时宜地说了句。
谢槐珠顿时跳脚,“闭嘴!赶紧把这个狗皮膏药给本公子弄开!”
谢镜台以前上香回来,有哭这么厉害过吗?谢槐珠又想。
于是紧跟着又怒道,“好呀,你们两个小丫头,定然是偷奸耍滑了,主子都伺候不好,到底怎么回事!”
主子伺候不好就算了。
到头来,竟然还要他来哄谢镜台!
谢槐珠到底没把谢镜台推开。
秋月觉得今天的事也稀奇。
本来她还觉得小公子没用,就会说一些混话,让小姐更加难过,哭得更厉害了。
可是现在看来,小姐似乎真的渐渐平静下来了。
她张嘴正要说发生了什么。
谢槐珠又生气打断,“谢镜台,你到底还要抱多久!大门口的,成、成何体统!”
谢镜台感觉到少年身体的温热,生机勃勃的声音,忍不住退开偷看这个弟弟。
果然见他脸红了耳朵尖也红透了。
于是此刻偷看被发现后谢槐珠恼羞成怒。
谢槐珠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,拉着谢镜台的手就往里面走。
发生了什么,也不是能在门口说的。
“哎,小公子,您慢点儿!”春花秋月急急跟上去。
春花的嘴一路碎碎念,“小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,刚到般若寺就昏过去了呢,大夫也没看。”
“然后我们还遇到匪徒了,特别凶,杀人的那种。”
谢槐珠只比谢镜台小三岁,知道的东西也不少了。
这会儿是越听越心惊。
“司十八不是跟你们一块儿去了吗?他那么废物吗?他每天吃那么多饭。”
小丫鬟还要继续说,就被谢镜台制止了,“好了春花。”
此时几人已到屋内。
谢槐珠松开谢镜台的手,问,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谢镜台还没来得及张嘴,谢槐珠就又说,“是不是又不打算告诉我!”少年脸还带着刚刚羞赧的红,这会儿就真的是愤怒了。
他皮肤很白,模样秀气,最是继承了母亲的容貌。
谢镜台用锦帕又擦了擦眼,“我没说不告诉你。”
“春花秋月,你们去外面看着。”
两个丫鬟走开。
刚刚因为谢镜台哭泣而缓和下来的姐弟气氛,在这种独处的两人环境下,又顿时变得古怪起来。
洛京并不太平,整个齐国,也并不太平。
否则的话,父亲不会一直镇守边关。
人心险恶,上辈子哥哥的事和谢槐珠的死,都绝不是偶然,还有外祖家……可是弟弟知道得太少,年龄小,轻信他人,直来直往没有心机。
他绝不能做被羽翼庇护的雏鸟。
谢镜台要让他和自己一样,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因为没有人会一直陪伴在身侧,所以危险来临时,便也应该有自保的能力。
昨晚的贼人尚且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所图,但谢镜台并不介意让谢槐珠知道这件事。
“你想问什么,都可以问。”谢镜台说完,等着谢槐珠说。
总觉得有点严肃,之前大哥有什么事,家里有什么事,他们两个都把自己当小孩,不告诉自己。
于是想了想,谢槐珠直勾勾地盯着谢镜台,发誓一定要问出个关键点来,结果憋了半天,嘴一张,“你为什么哭了?”
问出这句话,看见谢镜台脸上的笑容时,谢槐珠一下子就后悔了。
他怎么会问这件事啊!他才一点都不关心谢镜台为什么哭!
“不准笑。”谢槐珠顿时咬牙切齿,“你不要以为我在关心你,我只是想知道,你的丫鬟说你们遇见贼人了,到底有多凶,才会把你吓哭了。”
“有那么厉害么?那些贼人有没有被抓住,他们想来抢劫你?”
谢镜台不想让弟弟更生气,索性借坡下驴,“是,昨天下了暴雨,路都被冲垮了,司十八他们差点没赶过来,吓了我们一跳。”
谢槐珠在洛京城中,没遇到过什么穷凶极恶的贼人。
“抓住了吗?”
都杀掉了。
这句话谢镜台当然不会对谢槐珠说。
“抓住了,司十八他们已经处理了。”
“一开始那些贼人,说是路过而已,没想要抢劫,可是他们鬼鬼祟祟的,而且昨夜下着大雨,什么偶然进来瞧瞧,还不如说他们是为了避雨。”
谢槐珠,“贼人是想要抢劫,奇怪,那个寺庙又不是大相国寺,他们有本事来大相国寺抢劫啊,穷山里的寺庙能有多少钱。”
谢镜台笑了笑。
如果司十八他们没有及时赶到,那谢镜台确实应该很害怕,谢槐珠动了动唇瓣,“他们不长眼,行了,回到家,谁还敢惹你。”
他口不择言,“谢镜台,你就是故意的!你见不得别人过得好!”
“我知道,你向来厌恶我,你认为是我害死了阿娘!所以不喜欢我。”
“你从般若寺上香回来之后,就连带着看我院中的奴婢们,如今甚至是看我的乳母不快!”
“可是奶娘对我很好!她怎么会做这种事!你就是想把她们都赶走!”
少年失控得厉害,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时语气都在哽咽。
夜色中,少年单薄的肩膀剧烈而快速地抽动着。
但是又强横着不想在谢镜台面前丢脸,紧紧地咬着嘴唇,不让更多沙哑的声音泄露。
两个丫鬟吓了一大跳,但是两个主子现下气氛紧绷。
她们也完全不敢再吭声了。
只是着急地看向小姐,小姐才不是,小姐明明不是,小姐怎么不否认!
小公子这话也太难听了。
她们同小姐去般若寺上香那样多次,小姐虽然有时候心情不好。
但却从来没说过小公子的不是。
想到这件事秋月此刻就想去把那老奴掐死的心都有了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若不是小姐发脾气,不知怎的想起试探这事,恐怕小姐和小公子两人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。
“谢槐珠,我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。”
“我本来也不是多好心的人,我最爱看人倒霉,我见不得很多别人过得好。”
“可你不是别人。”
谢镜台不能不揭开这件事,她要让人付出代价,即便容娘对谢槐珠而言特殊。
哪怕他们姐弟的关系也不会再变好。
但谢镜台厌恶被蒙蔽,被人玩弄于掌心。
谢槐珠身体一僵,他没再看谢镜台,突然间扭头就跑。
春花秋月大惊失色,“小公子!”
但谢槐珠没跑多远,就被司十八快准地击在了后颈。
两个丫鬟的声音顿时又咽了回去。
司十八在夜色里将谢槐珠扛起来,扛回了谢槐珠的房间。
谢镜台看着人消失,才扭头就走。
春花秋月急急地跟了上去,“小姐。”
“小公子都是胡说八道的。您,您别太伤心啊!”
谢镜台闭了闭眼睛,“我没事。”
她本来就不精于此事,即便重活一遭,她或许也只能比之前聪明小心一些。不如旁人天生的谨慎精打细算运筹帷幄。
“明日该做什么,就做什么。”
这边容娘用淤泥把东西涂了个彻底,又把这些东西全部泡在水里。
腰酸背痛地结束之后。
才去找人打探谢槐珠人在哪里。
他的小厮今日没回来,一般夜里主仆二人都会回来的。
最近两日大公子不在府里,谢槐珠也松懈了。
容娘心里祈祷,至少等到明日事了人再回来。
这些玩具又脏又旧,谢镜台大概看一眼就丢掉。
次日一早,谢镜台吃过早饭。
便等那奴才送上门来。
两个丫鬟担心,“小姐,小公子分明就还不相信。”
毕竟小公子纵着奴婢,小厮,更别说容娘是奶娘了。
“都这个时辰了,小公子不会不来了吧!”
谢镜台已经跟司十八说过,等谢槐珠睡醒,就告诉他,如果想来看,就来。
不愿意来,那就算了。
谢槐珠还没到,就有人来通报,说容娘来了。
谢镜台唇角扯出一抹笑容,让人进来。
容娘进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篮子,用布巾仔细盖着。
她要在主子面前唱这么大一场戏,脸上的神色倒是镇定。
“大小姐。”她恭敬行了一礼。
谢镜台扫她一眼,又看了一眼她拎着的东西,冷嗤,“怎么,谢槐珠那些东西,已经捞上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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